《梦荷(悬疑np公路文)》 回家 经济下行,小公司倒闭,大公司裁员。 唉…陈梦荷握紧了行李箱的拉杆,坐上回乡的客车,车里三个人,司机,售票的,她。 落坐后排,车辆慢悠悠的启动了。 陈梦荷看向窗外,高矮不一的平房逐渐变成喊不出名字却常见的草木,内心不免生出割裂感。 她刚出村的时候还办了酒,全村的希望,祖坟冒青烟了,出了她一个大学生。 但大城市的五百强,拎个打杂的出来都是985,独处异乡没个亲戚朋友,更别说攀关系了。 潜规则这种好事也落不到她头上,木讷不会人情世故,领导叫她带个饭,她能在大群里发起收款。 所以,收到裁员通知的时候,内心平静且不意外。 还有一个月过年,网上不是有个段子,说什么第一批回家的不是光棍就是没挣到钱的,第二批是有点存款的,第三批最可怜,厂里打工的既没存款又是光棍。 很不巧,陈梦荷都是。 万幸的是,公司还有点人性,工资没拖欠,加上工作几年,存了小十万吧。 冬天冷,黑的快,才五点,外面就灰蒙蒙一片了。 客车到站,陈梦荷拉着行李箱下车,客车站离爷爷家还有段小路。她吸了吸鼻子,把脸埋进红格子围巾里,阻挡冷空气的入侵。 天上飘了点小雨,还起雾。 行李箱的轮子磕在满是碎石的烂路上,伴着冷风奏起段聒噪的交响乐。 真讨厌冬天啊… 陈梦荷停下脚步,往掌心吹了口热气,离村口大概还有一百米的距离,咋没个人影。 记得去读大学之前,村口的情报站无论春夏秋冬刮风下冰雹都会开张的呀,她每次路过都要跟着唠一会。 怎么今天… 天越来越黑了,陈梦荷打开手机电筒,思绪跟着路面上的圆形光斑游离。 待会到了家爷爷问起来,就说请假回来看他的,免得老人家担心,又把那些棺材本拿出来给她。 忽然冷风中传出阵沙沙声,陈梦荷心里一惊,拿起手机往前面照了照,一个蓬头垢面的老人蹲在路边,翻着个红塑料袋,不知道在找什么。 陈梦荷凑近了些,皱了皱眉,试探的喊了声,“李婶?” 老人慢悠悠的抬起头来,浑浊的眼盯在她脸上。 这个人她有点印象的,村口五组的李虹波,她初中是在镇上读的书,每次回来的时候,总看见她抱着个孩子在集市上乱逛。 陈梦荷借着电筒打量了她一下,大冷天的穿着个薄棉袄,头发脏成虱子培养皿,三四十岁的人看起来像个60多的。 唉…心下一动容,她把红围巾脱下来,倾身递给她,“李婶不冷啊,你围着吧。” 李虹波面无表情的看着她,没有眨眼的动作,看起来空洞又呆滞,还有丝诡异。 陈梦荷看不得这种,长叹一口气,贴心的围在她脖子上,然后把手机电筒从她身上移开,拉着箱子继续往前走。 这个女人,爷爷跟她谈起过,村口李户的独女,没读过书,到了年纪就嫁出去了。 生了孩子,一辈子就这样了。 独女,按理说家里也是宠着的,但农村的观念,只有带把儿的才能继承香火,李虹波她妈生她的时候大出血,从此不能生育了。 他们家也把她当男孩养,脚丫子刚在地上走,就去田里割猪草了,更别说起锅做饭,陈梦荷还在村里那会,经常看见她一身单薄在井边洗衣服。 大冬天啊,鼻涕一出来就冻成冰棍子。 爷爷看她可怜,时不时送点红薯干给她,后面的事也不清楚了,反正是个可怜人。 行李箱拖在后面,咯咯作响,看着那漏出暖光的土屋越来越近,这心里头就暖暖的,爷爷肯定烧了一屋子炭,等她回去要烤个糯米饼吃,再撒点白糖。 * “爹爹。” 陈梦荷推开木门,笑着喊了一句。 屋里点着煤油灯,陈设跟她走的时候一样,干净整洁,全都是老物件。 奇怪,大晚上的人去哪了。 陈梦荷没多想,因为爷爷以前就喜欢大晚上去串门,跟村里一些汉子聊天喝酒都是常事。 她拉着行李箱去里屋,里面收拾的干干净净,床单换了崭新的大牡丹被罩。 她把行李箱靠在墙边放好,坐到床上摸了摸,这棉花打的真厚实。 陈梦荷忍不住上去打了两个滚,闻着被子上特有的洗衣粉混着阳光的棉花味,心瞬间被浓浓的归属感包围。 外头的风越刮越大,陈梦荷看着摇晃的海棠窗,看样子今晚要下冰雹。 忽然,一声惨叫从风声里穿出来,吓得人打了个激灵。 我操,谁啊,大晚上鬼叫什么。 咚锵咚锵! 好像是菜刀敲盆的声音,这等非物质文化遗产她还是有点印象的。她小时候那会,谁家鸡被偷了菜被踩了,一到晚上就有大娘拿着勺子盆出来骂街了。 陈梦荷从床上下来,想看看啥情况,她拿过手机,没电了,刚回来的时候一直开着手电筒。没办法,只能拿上床头的煤油灯。 她拉开门,外头已经黑的不见五指,冷风呼呼,她护着烛火喊道。 “谁在外头喊哦,很晚了勒。” 黑暗中没有给予回应,真是的,农村就这点不好,陈梦荷自顾自嘀咕着,刚转过身。 烛火灭了。 母猪 “是她吗。” “是吧。” “谁先来?” * 黄昏时分,田里的麦子映的格外金黄。 驴车脖子上系着朵大红花,车夫拿草鞭抽了下驴屁股,畜生长迂了声,慢吞吞提着速。 陈梦荷靠在后面的棉被上,望着落日心情复杂,她要嫁到隔壁村了,面都没见过,姆妈就听那个死媒婆的。 媒婆说,又高又壮,杀猪的,家里还有几亩田。 她舔了下手背,唾沫溶解猪油咽进肚子里,平日里舍不得吃,出嫁了居然当了一回胭脂。 到李虹波家,天已经很黑。 陈梦荷皱了下眉,这哪里又高又壮,明明又矮又黑,李虹波嘿嘿笑了两声,小跑上前,给车夫发了包烟。 听着他两的扯皮声,她默默下来搬“嫁妆”,车夫走了,李虹波走过来,盯着她笑,褶子堆的油光发亮,他抢过她手上的被子,粗声说道,“婆娘真漂亮。” 陈梦荷一下子红了脸,局促的样子在黑夜里显得更加娇俏。 看得李虹波这火蹭的上来了,被子往驴车上一扔,横抱起女人就往房里走。 门被踢开,灶台比她娘家的床还大,底下堆了很多红薯土豆,墙上挂了一排大小各异的屠刀。 看着就让人幸福的东西,没一会卷成漩涡变成头顶的瓦砖。 男人喘着粗气,急躁扯开她的红袄子,陈梦荷羞的捂住脸,身体小幅度颤抖着。 白花花的肉体,腰细的哟,奶子挺的哟,像两大馒头,李虹波看呆了眼,直咽口水,他赶忙脱掉身上的衣服,压上去抱着女人胡乱的亲,胡乱的摸。 闻着他身上的味道,陈梦荷有些反胃,腥香的,但她不想反抗,光看着屋子里的粮食,她就觉着满足憧憬。 可看到男人那玩意,心里有点打起退堂鼓。 像根烧完的柴火棍,又黑又丑。 李虹波在她脸上亲了口,走到床下去,陈梦荷正疑惑呢,他突然拉住她两只脚腕往两边拉开。 “啊呀!” 男人拉着她两条腿往旁边摞了摞,对准灶台里燃的正旺的柴火,说,“我仔细看看女人这玩意。” 说完就蹲下身,两根粗壮的手指按着两瓣阴唇向两边分开。 他突然笑起来,“跟个蚌似的。” 然后他就站起身,看到他要去墙上拿刀,陈梦荷吓得坐起来,“做什么!” 李虹波取了把小刀,蹲身放火里边烤边说,“给你把毛刮了,待会出血看的清些。” 陈梦荷是怕的,但也不敢说些什么,可当微热的刀刃贴着逼肉的时候,她还是忍不住打颤,“你……你莫伤到了。” “哎呀,我是干什么的,你还不相信我啊。” 刀很锋利,男人的手也熟,没几下,那条缝被刨的干干净净。 李虹波笑着揪她的逼,估计是表达喜欢,他站起身,把她两条腿架自己肩上,挺着鸡吧开始怼。 怼了几下进不去,他不耐烦了,“不出水的啊。” 陈梦荷紧张的要命,“我怕…” 刚进门的新娘子,以后还要给他下崽的,李虹波忍了,转身走到灶台,打开上面的猪油罐,黑着脸挖了坨出来抹在她逼口,剩下的涂在自己鸡吧上。 他也不懂什么前戏,摊上卖肉的时候,总听那些老汉说干这事多舒服,命根子泡在里面,要了命哟。 他倒要看看。 “啊啊啊!” 男人粗黑的鸡吧直直捅进去,包裹感爽的他吼了声,“哦哦哦!” 李虹波刚抽插两下,腿就打渐渐,射了。 陈梦荷只痛了几秒,半支起身,看他在那穿裤子了,她赶紧看看下面,完了,没落红。 有苦说不清,她咬紧唇,眼里有水光,李虹波黑了脸,重重甩了她一耳光。 “破烂货!” * 打了女人一晚,李虹波出来抽烟,八两白面,10块钱,半扇猪,全打水漂。 他看向旁边的猪棚,郁闷的走进去。 猪棚隔了两间,一间挤满了,一间只有一头白白胖胖的小猪。 他吐出口烟,说,“小花,你莫怪我。” “你下不出崽,我也没办法。” 后背的男人解了裤腰带,裤子松松垮垮吊在腿弯。 龟头磨了磨肉洞,用力一挺,猪哼了声,继续砸在猪食里吧唧吧唧。 “啊哦,哦哦,爽死了。” 李虹波扶着猪屁股,用力抽插着,鸡吧反复进出生殖腔,挤压到上面的腺体。 “嘶哟,哦哦,小花又被干出粪了,爽死你,啊啊,爽。” 两毛一次 “咯咯咯…” 陈梦荷坐在门槛上,和着盆里的鸡食,抓了把往地上一撒,小鸡争先恐后涌上来。 她扭头看向旁边玩泥巴的小孩,喊道,“毛毛,莫在那挖了。” 小孩穿着开裆裤摇摇晃晃跑过来,光荣的小鸡漏在外头跟着步子甩,“娘,大蚂蚁。” “啧。”陈梦荷拧着脸拍掉他手上的虫,抱怨着,“看看你身上埋汰的。” 初秋时节仍是日长夜短,落日还未西沉,正是集市最便宜的时间段。 陈梦荷草草拍去他身上的灰尘,抱着他就往村口赶。 东西是便宜了,可惜新鲜的也被捡的差不多,只剩下些烂叶子,陈梦荷抱着孩子看了一圈,手有些酸。 李虹波横了她一眼,屠刀拍在肉摊上。 “一天天在这瞎晃。” “弄不死你!”他吼的极大声,丝毫不留情面。 周围的摊主看了眼热闹便继续做自己的生意,看来是习惯了。 陈梦荷把孩子往肉摊里推,不敢作声,似要掉眼泪,走出几步才敢轻声喊道,“毛毛,在爹这玩,莫乱跑啊。” 后头的影子越拖越长,她这泪终是掉不下来,又或是早已哭不出来了。 连自己爸妈都劝,嫁了人就是这样的,谁没挨过几次打,日子又不是过不下去,生了娃就好了。 确实,隔年就生了娃,还是个带把的,但不妨碍巴掌落下的时候是轻还是重。 她朝前走着,笑着跟菜摊的人扯闲,“卖的好啊,婶。”“挑几个蒜,你家那又进城了。”“肠子啊,我去问问波子。” 陈梦荷数完钱,折返回去,朝里看了眼,问道,“毛毛呢。” 李虹波停下剁肉的手,“我怎么晓得。” 她愣了下,大脑一片空白,赶忙绕着肉摊找了一圈,又在街上找了几分钟,“毛毛,毛毛。” 李虹波终于感到不对劲,手都来不及擦,跟着她在街上一起喊。 李虹波名声好,从不缺斤少两,黑冷的村落里匆匆闪过十几道手电筒光。 陈梦荷冻的嘴角打哆嗦,跟李虹波碰了面,情绪崩溃的喊了出来,“要你看着他!你怎么不看着他!” “啪!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,他呼了她一耳光。 夜色里,看不清男人赤红的脸色,他指着她,嘴巴像他的屠刀一样,一刀一刀砍向女人的脊梁。 “你有莫子脸,那娃是我的么,嫁我那晚,红被哪个野男人破了,自己心里清楚。” 唾沫星子乱飞,萤火虫吓的赶紧往稻田里钻,“你们讲,那脸白的像我的崽吗。” 一道道光往她身上照,有人交头接耳,有人在叹气,丝毫忘了是来找孩子的。 这场噩梦未醒,新的噩梦来了。 一到家,李虹波抓着她的头发狠狠抽了几个耳光,发泄她在那些人面前让他丢了面子。 他打累了去门边蹲着抽烟,说,“你港现在要和滴,崽丢了,你还有么个用。” 陈梦荷躺在地上,牙被踹掉几颗,血呼啦次的,讲话漏风,“还能生…能生。” 李虹波猛吸了口卷烟,鼻腔哧了声,“鬼晓得你又想偷哪个人。”他沉默了片刻,说,“别的就算了,那十块钱没把我之前,你跑不了。” / 村里的老光棍很多,听别人讲,两毛一次。 陈梦荷躺在鸡圈里,衣不蔽体,张着个大腿,洞口烂的不成样子。李虹波是个守信的人,收满10块,就让她出去,还把当初来的时候穿的那身红袄子给她了。 天公赐福,落了秋天第一场雨,稻子压着头,看来今年的收成又得翻番。 不知道看到了啥,她一瘸一拐向前跑着,笑着喊,“毛毛,毛毛。” 烛火将屋子照的通黄,陈父坐在一边看了眼陈梦荷,摇摇头,陈母端了盆水进来,冲掉她带进来的泥。 没几天,她又嫁人了。 一个为她付过五毛钱的六十岁瘸子。 三男一女 “不能再继续了!”彦七神色焦急对着旁边两个男人喊道。 两人平静地看着棺材里的女人,对他的话视若无睹。 天色阴沉,雨水不断从屋檐间坠落,滋生不少苔藓与蒿草,不难看出,这是间荒废已久的庙宇,中间供的神像被风霜摧残,看不出原本的样貌。 庙里有三个活人,准确来说是四个。 两个站着,一个坐着,还有个躺着的。 一脸焦急,高大魁梧混身腱子肉的叫彦七,另一个站着的叫周昀,五官冷俊,一身黑色冲锋衣,给人的感觉很不好接近。 坐着那个是谢无凛,蓄了头长发,低马尾先不说,这穿的有点不伦不类,米白缎面绣竹样式的…长马褂?长的倒也漂亮,就是看着有些阴测测的。 躺的那个自然是陈梦荷。 衣着还是回村时那身棉服,身子诡异扭曲着挤在狭长的棺材里,一团黑雾萦绕在她脸上,若是仔细看,这团雾竟是另一张人脸。 彦七没法,只能继续皱着眉头看。 陈梦荷跛着步子,停下脚抬头望了眼,今晚的月亮真圆啊……她握紧手中的麻绳,目光聚焦在村口的歪脖子树上,胸腔的怨火将她彻底燃烧。 那就一起偿命! “啊啊啊啊!” 棺材里的人突然猛的抽搐起来,黑雾从她脸里冲出,那张脸更为清晰,眼球凸了出来,眼角流淌着两行血泪,狰狞可怖。 它似乎又很痛苦,刹那间被卷进陈梦荷的脸,化为一团模糊不清的血雾。 诡异阴森的氛围充斥着这座庙宇,棺材里的人身子扭曲幅度突然变大,而旁边三个男人的目光有无奈,漠然,杀意… 彦七急了,他本来就不想这么快开始,只是当时情况特殊,看着陈梦荷的手脚几近骨折,他再也忍不了了。 “她压不住的!” “压不住也得压。”周昀淡淡回着。 “好了。”谢无凛掀起眼皮,出声阻止两人继续争吵,只见他在空中比划两下,一道红符飞到陈梦荷额头上。 轰隆隆!天雷滚滚中迸出几声刺耳的哀嚎。 真正的新娘被束在空中,混身被燃着火焰的铁链紧紧缠绕,她嘶嚎着,绝望不甘。 “凭什么!凭什么!” “不凭什么,人间有人间的法则,地狱有地狱的规矩。”谢无凛冷冷回着,嗓音里满是公事公办。 不管是怨灵还是恶灵,消散前总会问这种问题。 李虹波早知无力回天,她笑了出来,空灵的鬼音一字一泣控诉着。 “我恨啊,为什么没有人出来帮我,哪怕为我说一句话,连我最亲的人都恨不得扒我一层皮!我要他们死!他们都得死!” 彦七看完全程,是深表同情,但…于是他开口,“所以你屠了整个村,还不够?” 李虹波笑的更为猖狂,“当然不够!每一户,每个人,都要为他们的漠视付出代价!我还要去地狱折磨他们,让他们尝尝皮肉撕开的滋味!哈哈哈哈哈!” “哦?”谢无凛懒懒眯起双眼,身体周遭腾起浓浓杀意。 “那你没机会了。” 话音落,一阵冷风袭过,空中厉鬼,血雾,黑气,在庙宇中彻底消失。 就好像……看了一场电影。 “呃啊!”陈梦荷猛的从棺材里坐起,一脸惊恐。 彦七赶紧上前,蹲下身子顺着她的后背,“没事吧。” 她脸色发白,牙齿发颤,是梦吗,她抖着身子,目光先看向拍她背的男人,再慢慢移到长头发男,冲锋衣男。 再环顾四周环境,看到自己坐在棺材里心头一颤,猛的从里面弹出来。 “你们是谁!这是哪里!”她哆嗦着指向他们,看似镇定,实则头皮麻了一边。 哦豁 彦七料到她会这样问,在她经历这场“梦”的时候就开始构思说词了。 他朝陈梦荷凑近了些,说,“我们路过榕关村,看你倒在地上,就把你抬过来了。” 陈梦荷闻言眉头一拧,看他这憨憨样,不像是个有坏心思的,但谁家好人直接抬棺材里的啊。 她没接话,纵有万般疑问,也知道此地不宜久留,这三个人看着就怪怪的,莫不是什么犯罪团伙。 她怯怯瞟了眼另外两个男人,强装淡定边说边往门口走,“谢谢,那我先走了。” 右脚刚跨过门槛,还没落地,就感觉后脚跟卡了什么东西一样,陈梦荷疑惑的低头看,一颗人头! 啊!她吓的连忙收回脚,慌张往后退,不小心撞到周昀身上。 周昀腾出只抱胸的手扶住她的背,待她站稳后,又面无表情抱着个胸。 那颗人头血肉模糊,就一晃眼而已,给陈梦荷吓得僵在原地,她回过神,又向前走了几步,探出身看。 又是一声尖叫。 人的本质是作死,虽然很恐怖,但多看几眼后好像也就那样。 彦七过来安慰她,“别怕,小鬼伤不了你的。” “鬼?”陈梦荷转脸看他,复杂的表情更加复杂。 她活23年一直是坚定的唯物主义,一切悬疑故弄玄虚的东西都能用科学解释。 比如她读大学那会,一到半夜,宿舍楼就会传来瘆人叫声,大家都传谁谁跳过楼谁谁自过杀,结果是条鲶鱼掉进化粪池。 再比如,她工作了在写字楼加班,每次只剩她一个人的时候,这灯就狂闪,结果是保洁阿姨搞卫生把水擦开关上了。 太多太多…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有鬼。 可刚刚看到的人头…… 不是,重点不是什么鬼不鬼的,是她怎么从这个鬼地方出去,她不信但她怕啊。 陈梦荷咬了下唇,问,“你们到底是什么人。” 一直坐在那玩木珠子的谢无凛终于说话了,“缚灵者。” 什么玩意? 男人五指轻轻一张,金丝楠手串丝滑套进手腕,他看着她,故意压了压声音,似是戏谑,“不是你,是我们。” “哦~”陈梦荷尾音拖的很长,指了指他们,“你们是道士对不对。” 空气中散开阵尴尬的沉默。 不是这个门派? 陈梦荷咬唇想了又想,指了指自己,“你刚的意思,我也是那什么缚灵者?” 彦七上前解释她的误会,“你是灵柩。” 好好好,这么扯是吧。 晦气!陈梦荷直接骂了回去,“你才是棺材呢,你们都是棺材,一群神经病。”“我不管你们是江湖骗子还是在这密室逃脱,我怎么来的,怎么把我送回去,否则我报警抓你们。” 谢无凛似乎没料到她会有这个反应,挑起半边眉,饶有兴致的模样,像是稀奇一直没管的猫张牙舞爪恐吓闯进它领地的不速之客。 周昀看了半天戏,终于舍得用事实说话,抬手一挥,庙宇中出现道白雾,从她坐上驴车开始放。 陈梦荷愣住,这…这不是她那个梦吗。 她绕到周昀身后,左看看右找找,投影仪呢。 周昀抿了抿唇,抓住那只翻他口袋的手,把人拉到身前,冷冷说着。 “陈梦荷,女,23岁,孤儿,由榕关村的陈鹤抚养成人,17岁考上邮大,谈过一次恋爱…” 讲到这他忽然顿住,咳了咳嗓子,继续说,“你不同意婚前性关系导致男友劈腿,后进入海市某家公司,干了两年还是个实习生。” 她的前半生就这样几句话总结了,陈梦荷听的一愣一愣的。她的目光从他们身上缓缓移动,表情困惑又带了些委屈。 “你们偷偷背调我做什么?” “嗷!”陈梦荷竖起食指如梦初醒般喊道,“我知道了!” “穿越是不是!”陈梦荷冲到谢无凛面前,揪起他胸前的衣襟,“你看你穿的衣服,还留长发。”“民国对吧。” 她分析到一半,又觉得不对,旁边这冲锋衣太现代了。 “那就是穿书!” 她仰起头试图唤醒某种神秘力量,“系统,系统你在哪呢。” 周昀:…… 彦七:…… 谢无凛:…… 好硬 雨停了,天色将晚。 他们已经在这里耗了太久。 彦七上前,“梦荷,我们该走了。” “去哪里。” 谢无凛站起身,捋了下长袍,淡淡说道,“一路向北,经满二十站。” 陈梦荷听不懂,下意识摆手拒绝,“不行的,爷爷还在家等我。”她转过身,面露难色,“我要是跟你们走,他一把年纪肯定会担心的。” 她很抗拒,情理之中,可人有命数。 周昀淡淡开口,“你爷爷在终点站等你。” 陈梦荷怔了下,听着这句话心里莫名不舒服,如果要用一个合理的解释来解释,那只有…软唇讷讷张合着,她问,“我是不是死了?” 只有死了,这些看到的都说的通了。 彦七赶紧揽过她的肩拍了拍,“别乱想,我知道你现在还难以接受,这一切太突然,没给你缓冲的时间。” “其实缚灵者也没什么不好,你就把他当个工作看。” 陈梦荷听的脑子嗡嗡,犹豫了下,问,“那有工资吗…” 彦七咳了声,看向谢无凛。 谢无凛无语,说,“你想要多少。” 提到钱陈梦荷就鬼精鬼精的,她抿了抿嘴,说,“那得看工作性质了…太危险的话…那还是得要个一万两万吧…”说话之余还不忘用小眼神偷瞄他们。 谢无凛默默背过手,指尖轻划几下,一沓红钞凭空出现在他手中,“先给你五万。” 看到钱陈梦荷眼睛都瞪圆了,牛马精神一下子上来了。 “那还等什么,走啊。” 出庙的时候,陈梦荷还不忘提醒他们,“你们小心点,这里有个好丑的人头。” 但这几人是谁啊,过路小鬼看到他们恨不得赶紧投胎,免得死了还遭回罪。 / 城隍庙建在半山腰,就是榕关村后面那块山头。榕关村历史背景悠久,90年代初,经济浪潮来了,一堆人说什么修路,搞经济。 搞到半路,村子里的人得了传染病,上头开会商量,就把榕关村划出去了。 沿着下坡走到块平地,那里停了辆黑色越野。 彦七去前面开车,周昀拉开后车门,淡淡开口,“你坐中间。” 夜色降临老林,土路的宽度刚好只能通一辆车,车轮在泥里滚了圈,钆过雨打下来的枯枝,声音黏腻闷脆。 车厢内一片沉默,陈梦荷夹在谢无凛和周昀中间,两只手局促的搭在大腿上。 这三个人风格各异,左边这个闭目养神的低马尾,穿着割裂脸色苍白,眉眼间很重的阴柔,漂亮是肯定的,就是太漂亮了。 右边这个冲锋衣,长的就没那么娘炮了,挺鼻浓眉,女娲捏的恰到好处,还是个睫毛精,她有种感觉,这个虽然看起来冷冰冰的,但一定是最好说话那个。 彦七打开远光灯,林子起雾了,他扫了眼后视镜,笑着说,“看什么呢。” 陈梦荷慌了下,咽了口口水找补,“还…还不知道你们叫什么。” “我叫彦七,睡觉那个谢无凛,另一个周昀。” “哦…谢谢啊。” 她不喜欢肌肉男,也不是不喜欢,就是那种太大块总感觉像蛙人,或者联想到泰山猿人,野蛮粗旷。 “梦荷,你读大学有碰到啥有意思的事不。”彦七开车无聊,便找她搭话。 “有意思的事…”梦荷咬着唇回忆,“我以前常去校外一家粉店,很好吃。” “那老板养了只缅因,但他不知道是缅因…” 好,更无聊了。 “啊!”陈梦荷突然侧着栽到谢无凛身上。 天太黑路太小,车子猛的往一边倒,一不注意就陷到坡底下。她赶紧撑住男人的腿,刹的对上谢无凛暗沉的眸。 他的眼睛… 借着车厢里的暖光,不知道是树映的,还是三原色交叉了,怎么幽绿幽绿的。 彦七打转方向盘将车扭正,担心道,“没事吧。” 陈梦荷回过神,赶紧从他腿上起来,慌忙朝着谢无凛道歉,“对不起,对不起。” 男人默不作声,滚了下喉咙继续闭目养神。 哇,他好硬,不是,他好瘦…… 陈梦荷系上后排安全带,尽量把自己身子缩扁,可别挨着他了,五万哥刚刚脸色好吓人。 围巾 山路崎岖,磕磕碰碰十多分钟,终于看到大马路。 陈梦荷看向窗外,荒草杂生,土胚筑的屋子没一间亮着灯火,一片萧瑟的景象,真有些恍若隔世的感觉。 不对! 她回来的时候不是这样的,客车站-村口-爷爷家,间隔不过一两百米,就算她没进村看,手机电筒晃那两下,也绝对不是这破败的样子。 周昀扫了眼旁边微微颤抖的人,淡淡开口,“村子已经荒了十多年了。” “不可能。”陈梦荷哽了哽,说,“我回来的时候还有客车,还看到我们村那个李婶,如果真的村子没人了,爷爷怎么不打电话告诉我。” 周昀抿了下唇,说,“李虹波已经死了,你所谓的梦,是她的一生。”灵枢锁魂的时候,会以第一人称进入魂阵。 闻言,陈梦荷瞳孔颤动着,似是不可置信,一瞬间,心口像堵塞块巨石,压的她喘不过气。 浓雾散开,一轮弯月透过云层,显得惨白孤寂。车子匀速向前,他们就要穿过这座被人遗忘的村落。 她看到了村口那颗歪脖子树,一条红格子围巾系在上面,跟着冷风一起摇曳。 陈梦荷死咬着唇,后背沁出冷汗,可另一种异样的情绪盖过恐惧直涌她的头皮,怜悯,悲切,和已知晓结局的无力感。 周昀看着她不吱声偷偷抹泪的模样,哽了半天,不知道该说什么。 “快进城了,待会吃夜宵去。”彦七关掉远光灯,扭头喊道。 “我…就不去了…有点困。”陈梦荷沙着嗓子低低回应着。 彦七啊了声,“别啊,咱第一天得好好搓顿吧。” 谢无凛半眯开眼,冷冷吐出两字,“聒噪。” 彦七呵呵,说,“你冷血动物不用吃。”转脸对着梦荷换了副嘴脸,“梦荷,那你饿了随时喊我。” “好……” / 到了县城,车来车往,花花绿绿的霓虹灯,有人气了看着心情都好不少。 彦七把车停好,陈梦荷看了眼窗外,是县里最贵的酒店,也贵不到哪去,四五百一晚。 她迟疑开口,“我的行李好像…忘记拿了。” “噢,我早拿了,后备箱呢。”彦七拉开后车门。 陈梦荷犹豫了下,还是问了,“是开几间房啊?” 彦七在后面搬她的行李,回,“一人一间啊,咋了。”“害,不要你出钱。”他们最不差的就是钱。 不是…唉…陈梦荷皱起眉,欲言又止。 彦七拖着箱子,看着她脸上的难色,试探的开口,“你怕?” “…………” 她沉默了,三男的面面相觑几秒,彦七眸光一闪,笑着说,“那开三间,他两一人一间,另间双人床,我陪你。” 他还不忘撸起袖子显摆自己的肌肉,“是人是鬼,一拳下去脑浆都打出来。” 陈梦荷嘴角抽了下,委婉拒绝,“我一个人可以的。” 彦七忍住心里的九九,说,“那也行,饿不饿,去711看看。” 他把行李往周昀身边一推,直接揽过陈梦荷的肩,“你去开房,我陪梦荷买吃的。” 没事的,周昀是个任劳任怨的木头。 再看陈梦荷,缩在彦七的臂弯下,这体型差,活像棕熊挟持了小女孩。 “我先去看看吃什么…”她怯声挣脱男人的手。 作者小声蛐蛐:男妈妈你好热情(;^_^A 不要欺负我呜 两人提着塑料袋进酒店,刚好周昀他们还在前台开房。 周昀将房卡递给陈梦荷,淡淡开口,“401。” 陈梦荷嗯了声,看了他一眼便低下头,哦莫,好帅,不得不说,长她审美点上了。 到了房间,陈梦荷简单扫了圈,挺标准的商务套,不过有些地方能看出老化的痕迹,这酒店开了挺多年了吧。 她蹲下身子打开行李箱,翻出套白色珊瑚绒睡衣,准备去浴室洗澡。 突然一阵悉悉松松的声音钻进她耳朵,陈梦荷一激灵,又来?她攥紧手里的睡衣。 “有完没完啊!”她猛的转过身,人害怕到极致真的会愤怒。 房间里空无一人。 行,鬼是吧,看她好欺负就逮着她玩。 她冲到衣柜前哐一下拉开,怒气冲冲掀开床上的被子,又趴地板上看床底。 什么都没有。 陈梦荷站在原地,嘴唇打着哆嗦,算了… 她深吸一口气转身去浴室,脱下衣服打开花洒,热水从头顶淋下,沁入她每一颗应激的毛孔,好舒服… 嘎吱嘎吱…嘎吱嘎吱… 又来了,这些鬼讲不讲道理啊!不知道人最脆弱的时刻,除了掏耳朵拉屎就是洗澡吗。 陈梦荷又气又怕,依旧不忘往身上搓沐浴露,她竖起耳朵听了会,这动静,怎么有点像老鼠在咀嚼什么东西? 无语了,四五百一晚卫生这么差,不过老鼠总比鬼好。 她裹上浴巾准备吹头发,便抽了几张纸去擦镜子上的水雾…… / 周昀从浴室出来,下半身裹了块浴巾,净短的碎发擦的半干,上身赤裸,水珠顺着腹肌的沟壑缓缓流进人鱼线。 “咚咚…”有人敲门。 透过猫眼看见陈梦荷裹着浴巾站在外头。 他抿了下唇,把门打开,还没来得及问什么事。 陈梦荷努着唇,冲进来一把抱住他,声音娇滴滴的,“不是说要来找我玩嘛…” 周昀愣住了,不知所措看着靠在他胸膛的女人。“我…说过吗…” “哼。”陈梦荷小嘴一撅,气鼓鼓推开他扑到大床上。 莫名其妙…周昀皱眉打量床上的人,忍不住出声,“你头发是湿的。” 女人似乎没听到,从床上下来光着脚丫走来走去,然后直勾勾盯着沙发上的背包。 周昀无奈,总不能让她冻感冒,于是转身去浴室拿吹风机。 等他出来,看到陈梦荷手里拿了把匕首在玩,他呼吸暂停半拍,赶紧冲过去握住她的手腕,把她手里的刀夺下来。 “这不能乱碰!” 陈梦荷缓缓抬起头,眼神茫然空洞。 周昀把刀收进背包后才柔着嗓子说,“这把刀很危险,会伤到你。”然后把吹风机递给她。 女人一直僵在那,死死盯着他。 周昀抿了下唇,默默把插头插上,走到她身旁,他的手在空中滞了几秒,指尖轻轻插入头发,打开开关,感受着发丝在暖风吹拂下逐渐变得干燥,柔软。 两人都没有说话,卧室里只有吹风机的嗡嗡声。 “这个游戏不好玩。” “嗯?” 陈梦荷突然站起身,浴巾被扯下来,白皙的胴体暴露在男人眼中,但她却丝毫不以为意,脚步机械的往门口走,嘴里还嘀咕着什么,不好玩…不好玩… 眼见她快碰到门把手,周昀跑过去一把拉住她的手腕,发现她居然哭了,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不断滴落。 这是什么情绪?周昀有些理解不了,在他还在思考安慰还是问的时候,眼神已经很诚实往下看了。 纤细的脖子连接着锁骨,饱满挺翘的奶球上凸起两颗粉色的桑葚,再往下…… 周昀明显有些呼吸局促,反应过来自己唐突了,拉着她到衣柜旁,另只手拉开衣柜拿出件衬衣,赶紧给她套上,扣子直接系到最上面一颗。 “呜呜…呜呜呜哇。” 她哭的越来越凶,周昀下意识捂住她的嘴,那两就在隔壁,这场面被看到了,不好解释。 “嘶。”周昀突然倒吸口凉气。 女人狠狠咬在他手指上,周昀没法,松开她后紧接着捡起地上的浴巾,刚想给她系上。 她拔腿就往门口跑,两条细腿漏了没事,这半个屁股蛋子怎么能行,他追上前,手臂一揽,将她拖进怀里。 陈梦荷也是个劲大的,手肘本能的往后顶,顶的男人一声闷哼。 周昀紧紧抱住她,娇软的肉体在怀里扭动,淡淡的沐浴露混着体香钻进他的鼻子,让他有点…他哑声说着,“别这样…” 眸光黯淡一瞬便恢复清明,他抱着陈梦荷猛地往旁边侧,躲开从门外劈进来的雾刃。 他盯着门口,眼底闪过抹寒冽的光,然后抬起右手在陈梦荷额前比划几下。 刚还挣扎的女人便乖乖靠在他怀里,他横抱起她放在床上盖好被子,不紧不慢解开腰间的浴巾,随手拿起沙发上的裤子穿上后。 美女~(吹口哨,叼着玫瑰花) 门开了。 谢无凛一袭黑金长马褂站在门口,身体周遭腾起浓浓雾气,森寒的眸光流向床上的人,再慢慢移到周昀脸上。 低沉阴冷的声音从薄唇缓缓吐出。 “别忘了我们是来干什么的。” 周昀挑了下眉,转身拉开衣柜,拿了件外套穿上,“那是自然。” 谢无凛走进房内,冷冷注视床上的女人,指尖轻点在她的额头。 咒解开的瞬间,陈梦荷猛的睁开眼,机械的支起身,谢无凛挡在她身前让她只能原地踏步。 浮灵? 能够附身的灵不是极凶就是极难对付,就像第一站的李虹波,都是有目的性的催动人的意志…… 周昀抿了抿唇,有丝懊恼,但依旧说的云淡风轻,“气息太微弱,我没有第一时间察觉到。” 在他说话间,谢无凛已经打开魂阵,居高临下审视不停往他身上撞的女人,幽幽绿瞳穿透她的身体,看到那个操控她身体的罪魁祸首。 一个浑身是血的小女孩在她身体里边哭边跑,似乎不知道怎么从她身上出来。 原来如此,小孩没有怨气,所以他感应不到,周昀在空中轻划几下,先将浮灵揪出来。 小女孩受了惊拼命跑了出去,留下几行血烟。 陈梦荷失了力往后倒,谢无凛一把捞起她,头微微侧向右边,话语间听不出一丝情绪。 “灵柩还是在我身边更安全。”说完便横抱起她往门口走。 周昀没有反驳,眼睁睁看着他带走陈梦荷,微蹙的眉心,隐隐透着几分烦躁。 / 陈梦荷住的401是四层的尾房,从左往右,依次是周昀,谢无凛,彦七。 楼道间的灯忽明忽暗,谢无凛抱着她突然停下,阴冷吐出一字,“滚。” 悄悄跟在后头的小女孩吓得愣住,整个脑袋四分五裂,血从裂痕里潸然涌出。 “呜呜…妈妈,救我,呜呜…妮妮要回家…”空灵的孩童哭闹声回荡在楼道。 如果不是他感应到灵柩的异常…谢无凛慢慢抬眼,晃出一抹狠厉的光来,显然已经动了抹杀她的念头。 “唔…”怀里人动了动。 陈梦荷浑身酸痛,眼神连聚焦的力气都没有,迷迷糊糊间看到张艳丽的脸蛋… “美女…” 谢无凛哽了下,先把女人抱进房间,放到床上后,她身上的衬衫越看越碍眼,指尖轻划,布料瞬间燃成缕缕白烟。 白皙细腻的裸体暴露在他眼底。 嗯…顺眼多了。 他回到楼道,冷冷看着一边嚎啕大哭一边往外渗血的小孩。抬手画咒,先将她暂时封印起来。 / 谢无凛坐在床沿,缓缓抚摸她的脸。 梦荷又做梦了。 梦见好多好吃的,香蕉橘子苹果,漂漂亮亮的糕点…就是这些东西比她人还大。 哇,食物山! 我啃我啃我啃。 男人眯起眸,盯着嘬他手指的女人,食指在她嘴唇上轻点两下。 女人乖乖张开嘴,让他的手指插进来,冰凉的指尖按住她的小舌,时不时挑起,时不时夹起玩弄。 半根手指已经捅到她的嗓子眼,她本能的做起吞咽动作,软嫩的喉口急躁吮吸起他的手指。 口水顺着嘴角流出来,谢无凛轻呵了声,抽出手指,将上面的液体尽数擦在她奶子上。 猹 五点左右天蒙蒙亮,城市被冬日微弱的阳光唤醒。 陈梦荷眯开眼,睡意尚存,这一觉睡的她舒服又不舒服,热一下冷一下的,她动了动脚,以为腿伸被子外去了。 这一动,冰的她打了个寒颤,模糊的视线里出现一张精致的脸孔。 五万哥! 她腾的坐起,摸到自己光溜溜的皮肤,一急把被子全扯了过去。 谢无凛缓缓坐起身,看着女人全身被棉被裹的严严实实,只露出颗惊慌失色的头。 他揉了下眉心,声音含着莫名的沙哑,“昨夜你被浮灵附身,你在我身边更安全。” “哦…”陈梦荷还是挺冷静的,毕竟身体没什么异常,还有就是,他这么漂亮一定是个正人君子…吧? “那那个浮灵…解决了吗…” 还未等谢无凛开口,门外突然传来阵吵闹声。 “我都说了,我有东西落在里面。” “真的不行,里面还有客人…这是违法规定的。” 谢无凛看出她想看热闹的心,从床上下去,去拿了套粉白绣樱马褂给她。 陈梦荷从被子里探出只手,怯怯开口,“要不你…转个身。” 男人这才收回幽幽目光,默默转身去穿衣服。等听见落地的声响才回头,很衬她,就是长了些。 他抽出腰间的绿翡珠链,自然的环过她的腰,利用流苏打了个结,抽了抽上身的布料,这下裙摆不用拖在地上当抹布了。 陈梦荷嘻嘻笑了声,“有点像cosplay。” “………” 她随便套了双酒店的拖鞋,先趴猫眼上看了看,走廊里有几个酒店工作人员,围着个小男生,背着书包,看着年纪十七八岁的样子。 “不处理我报警了,我有很贵重的东西丢在这房里了,不开门是吧,行。” 谢无凛看着她眯着只眼,偷感极重,走上前直接拧开门把手,让她看个清楚。 酒店工作人员纷纷侧向右边,陈梦荷尴尬的杵在原地,没一会,周昀彦七的房门也打开了。 彦七看到她身上的衣服,再看她站谢无凛的门口,还未将疑惑说出口,昨晚办理入住的前台眼尖认了她出来。 “这是那个401的客人。”前台小跑过来,说,“小姐你好,就是我们这边…” 陈梦荷愣了一下,啥呀,吃瓜吃到自己头上了。她扯出抹微笑,“怎么了?” 酒店经理上前,勉为其难的开口,“你也看到了,这个客人…他非说自己有东西落在里面,所以你看…” 啊?!陈梦荷敏锐地嗅到了锅的气息,她打工那几年可没少背。 “我昨晚都没在那睡,他,他可以给我作证。”她慌忙指向谢无凛。 彦七眼珠子都瞪大了,表情管理失控,反观周昀一直保持张冷脸。 周昀淡淡开口,“把门打开,丢了什么自己进去找。” 陈梦荷赶紧附和,“对对,先找。” * 叮的一声,门卡解锁。 酒店经理使了个眼色,前台接收到,去下面查开房记录。 陈梦荷皱了下眉,不是丢东西,怎么进来了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,表情还一脸凝重。 男生牙齿打着颤,好像在极力克制着什么,他缓缓转过身,对着陈梦荷他们说道,“你什么时候走。” ?陈梦荷更疑惑了,“怎么了。” “我想续这间房。”男生深吸一口气,眼框猩红的,噙着泪光,“拜托了。” 陈梦荷下意识看向谢无凛,一切行动听老板指挥。谢无凛点了下头默认。 “嗷,也行,那你跟酒店说吧,我收拾下东西。” 酒店工作人员松了口气,和男生一起下去办开房手续,周昀也跟着去办退房。 人一走,彦七憋不住了,嗓门都提高了,“不是,什么情况。” 陈梦荷也懵啊,硬着头皮解释,“就是我昨晚应该是碰到脏东西了……然后就,就这样了。”省略号省了啥她也不知道啊。 他两说话间,谢无凛抬起手,指尖画咒,解开昨晚封印在这的浮灵。 “嘻嘻…嘻嘻…好玩好玩…” 好一个未见其鬼先闻其声。 畜生! 彦七见到此景,脸上的妒忌瞬间变为严肃,右手一执,一柄冒着幽幽蓝火的长镰出现在他手中。 哇,陈梦荷使劲揉了揉眼睛,这这这,哪变出来的。 这就是缚灵派(自己编的)吗,好炫酷,那她跟他们是一伙的,是不是也有这种特效。 谢无凛冷声唤道,“梦荷。” “到!”往那一站就是个兵。 “史天无极,如梦如幻。”只见地面腾起一簇火焰,有方向似的往四处延伸,最后竟形成一张网状的符。每条线歪歪扭扭的,字?又不太像。 陈梦荷打起十二分精神,准备欣赏自己的高光时刻…怎么…有点…晕… 谢无凛揽住她的腰,看着倒在肩头怡静的女人。 刚好周昀和那个男生进来了。 男生扫了眼陈梦荷,“她?” 周昀淡淡回着,“困了。” 男生见状没再问,彦七去收拾房间的行李,等一行人全部出来。男生再也绷不住,咚一声双膝跪地,捂着脸痛哭。 哭……陈梦荷拍了拍脑袋,虎躯一震啊简直,再看房间内,就她和他两个人。 她拔腿就往门口跑,手刚碰到门把手扑了个空,什么情况,她试探的伸出食指,果然,跟变魔术似的,穿过去了! 她慢慢转过身,看向跪在地上的男生,所以…她魂飘出来了?可是按照榕关村的经验,不是要做“梦”吗? 她想也想不明白,老板们这样做肯定有他们的道理。 陈梦荷老老实实坐在沙发上,看男生到底要干啥。 男生哭到有些缺氧,才撑起身子,拿起地上的书包去浴室,缓缓拉开拉链后,拿出一堆黄纸。 陈梦荷一惊,后背发凉了,烧纸啊这是,给谁烧…嘶… “妮妮…” “妮妮…对不起…” “他们说,头七你会回家,可是我不敢,我不敢…” “哥哥!”一声清脆的女声传来。 陈梦荷顺着声音看去,一个浑身是血,甚至是四分五裂的小女孩趴在男生背上。 诡异,阴森,鸡皮疙瘩冒出来了。 陈梦荷呲着脸,坐不住了,赶紧找了个地方躲着,她大着胆子从窗帘里冒出头。 黄纸一张张被火焰吞噬,映红了男生的脸,一滴泪一滴血,似乎想浇灭所有的一切。 小女孩伸出手,好奇的触摸那团蓝橙色的光,黄色的纸没一会变成好多好多白灰,一吹就飘走了。 “妈妈骗人,明明一点都不危险。” “可是那不能全怪我!”男生突然情绪爆发,吼叫着,“是你的出现…” 他声音急转而下,“你知不知道,你失踪之后,我承受了什么,无尽的责怨,打骂,我错了吗…” 陈梦荷皱了皱眉,打量起两人,从两人的话里听明白件事——二胎惨案。 但看这小男生还来给他妹烧纸,就算家里的水端不平了,也不至于上升这么严重的地步。 不对,烧纸,失踪,陈梦荷感觉有丝寒意从尾椎骨蔓延开来。 果然,男生哭着哭着低低笑了起来,他喃喃自语,“你不知道你有多烦,天天缠着我带你出来玩……” “好啊,出来了,你非要在那边吵。” “是你自己磕到桌角的!” “我只是,我只是…” 只是什么?陈梦荷有点听不下去了,有种巴掌扇不进屏幕的无力感。 “我就把你剁成一小块…一小块。” 男生语速变快,“爸妈找不到你的,我最多挨几年骂,到时候爸妈就不会那么痛苦了,妮妮,是哥哥错了,你别怪哥哥好不好。”他往书包抓了一大堆黄纸丢到火堆里, “哥哥。”小女孩似乎听不见男生的声音,她委屈巴巴看着变透明的手,“呜呜,哥哥我的手变成火了,我再也不敢玩火了,呜救救妮妮。” 陈梦荷感觉心梗都犯了,恶寒!恶心!人怎么可以丧心病狂到这个程度。 砰,门被踢开。 谢无凛,周昀,彦七一行人站在外头,还有怯怯私语的酒店工作人员,和,警察。 男生慌了,赶忙取下花洒冲灭火堆,可一切来不及了,警察冲上去把他按倒在地。周昀走进房,拨开正对着浴室茶几上的假花盆栽。 是她的手机,一直开着录像模式。 他们什么时候商量的,不是,有这玩意还要她飘出来多此一举干嘛。 她又晕了。 在谢无凛的房间醒过来。 陈梦荷气冲冲跑出来,刚想为自己争论几句,警察已经有序进入401取证了。憋屈的听完酒店的道歉,然后跟着他们上车。 她照旧坐在中间,努着唇委屈,“我们不是一个团队吗,搞得我像个傻子一样。” 彦七安慰她,“没有,这不是时间有限嘛。” “那干嘛我还要飘出来。” 周昀淡淡解释着,“那个小女孩本来明晚就该走了,你在那里能延长她留在人间的时间。” “哦。”她还有这用处呢。 陈梦荷忍不住开口,“那那个畜生呢,就这么放过他了?!真的,我这辈子,我看普法栏目都没这么恶心的。” 谢无凛悄然捂了下胸口,脸上闪过一丝痛楚,看来是昨夜施咒留下的反噬。 他恢复常态,冷冷说着,“人间有人间的法则。”他们没有权利干预太多。 那股悲伤感又涌上来了,陈梦荷咬着唇,她想问,小女孩消失了会去哪,会有轮回吗… 她没问,或许小女孩不记得了,只记得要和哥哥玩,记得仅存的美好回忆,和拼不出说不清的痛苦来源。 陈梦荷深吸一口气,忍下眼里的泪花,笑着问。 “下一站我们去哪。” 葵门镇 车途漫长。 车窗外,落日已经挂上山顶,陈梦荷揉了揉眼,前面不远处是高速卡口。 彦七扫了眼后视镜,腾出右手递了瓶水给她。 “谢谢。”陈梦荷接过。 彦七笑笑,说,“你太客气了,下次别说了嗷。” “嗯……” 谢无凛靠着椅背,喉间感到一阵干涩,下意识拿过陈梦荷腿间的水。陈梦荷眼疾手快握住水瓶上方,两人大眼瞪小眼。 陈梦荷尴尬的开口,“彦七…还有水吗…” 彦七从后视镜目睹一切,语气中带着些酸劲,“想喝不知道从副驾驶拿啊。” 周昀出来当和事佬,默默支起身,从副驾拿了两瓶水,其中一瓶递给谢无凛。 一时间三人战术性喝水,陈梦荷舔去唇角的水珠,好尴尬好尴尬,什么情况,他们关系不好吗? 过了高速卡口,从旁边一条小路驶进,没几分钟看到个雕梁画栋的门楼,上面写着——葵门镇。 “这是?” 周昀淡淡回着,“旅游村,来这歇歇脚。” 葵门…她还豚门呢。 向日葵没看到,倒看见秋末初冬开放的木芙蓉,玫红淡粉相印得彩,家家户户墙头爬满了,真让她体会到那句“四十里如锦绣”。 车速变缓,陈梦荷心里一惊,放心不是看见鬼。 路的尽头像是个有钱人家的庄子,门口站了几十号人,车子靠近点,噼里啪啦开始放鞭炮了。 车子一停,他们有秩序的围上来,人人脸上的兴奋劲,像是看见稀罕物一样。 下了车,谢无凛彦七周昀被几个老人撺掇走了,她无所适从的站在原地,有几个小孩围着她,又是打量又是牵手手的。 彦七过来叫她,“先去吃饭,没事,都是老熟人。” 陈梦荷点了点头,怯怯发问,“你们是投资了这个旅游村吗。” “啊。”彦七愣了下,说,“也算吧?” 进了宅门,这哪是宅呀,庭院有水有景,东一颗松柏西一颗槐柳,不知道的还以为进了古代哪个高官的府邸。 “好看吧。” “好看,这装修下来可贵了叭。” “哈哈也还行,你把它当自己家,随便造。” “真的啊。” 谢无凛停下脚,听着后头两人的嬉闹声犹为刺耳,他转过身,食指勾住陈梦荷腰间的珠链。 “诶——” 她反应过来,已经被谢无凛带到处偏院,陈梦荷抬起头就是张冰冷阴戾的漂亮脸蛋……她眨眨眼,毕恭毕敬摆出副谄媚的姿态。 “怎么啦。” 伸手不打笑脸人,谢无凛薄唇微抿,冷声开口,“非必要时刻,你无需同他们接触。” 她把这句话在脑子里过了遍,自动分析出下面几条。 1:同事关系过好,难免以公济私。(其实还好吧,她做什么不都是老板们决定的,哼。) 2:男女有别,可能滋生出办公室恋情。(嗯,彦七是个好人,就是太魁梧了,周昀帅帅的,是有点心动哈,五万哥…适合当姐妹。) 陈梦荷弯起抹公式化的微笑,回,“好的。” * 月挂中天,庄子被一层淡淡的银光笼罩。 一个脸蛋上涂了两团脂红的小孩领着他们穿过挂满灯笼的长廊,过了转角,进屋是开席的地方。 门口正对着小院,院里搭了个戏台,上面的演员已经换好戏服,摆着pose像被定格般定在各自的站位。 吃饭的地方不大,美食占据圆桌,四张凳子已经摆好,嗯?庄子里的人不一起吃吗。 陈梦荷皱起眉,这凳子怎么这样摆,东南西北各放一张,好神经,那坐门口那个咋看戏,用背看啊。 算了,她牺牲一下。 屁股刚沾凳,后头响起阵凄厉的唱声。 “咿——呀——” “泪淋淋对孤灯柔肠寸断——” 芙奴 容明苑化妆间。 10平米,靠着墙两条长杆,一上一下挂满戏服。 她看着铜镜里的自己,心里忐忑不安,红唇咬的快滴血。 彦七掀开帘子,笑着往她面前推过杯茶,“尝尝,上好的龙井。” 梦荷一愣,“这,这是上坐宾客才能喝的。” “喝嘛。” 她抿了口,茶香在口腔流转,上台的紧张缓解了不少。 彦七双手撑在桌上,高大的身形将她完全笼罩,看着镜子里的女孩,他眸光闪烁,笑着说,“我们梦荷是大姑娘了。” 梦荷哼了声,戳了戳铜镜里男人的脸,语调黏糊糊的,“哥…你说我能行吗。” “肯定行啊。” 彦七拿过桌上的木梳,将女孩的黑发往上梳,再抹上榆树皮的粘液,头包好后去旁边的盆里洗手,轻哼着卖水曲。 梦荷一边往脸上拍打油彩一边跟着哼,“脸上擦的桃花粉。” 彦七勾起唇角,拿过细毛笔在胭脂里点了点,在女孩的唇上仔细勾勒,念白像滚过层沙。 “口点的胭脂杏花红。” * 戏台下座无虚席,大家都在等着今日的新角亮相。 前几年才闹了场饥荒,这又来兵乱了,到处传什么,今天这个倒台,下午那谁被灭。不过跟他们老百姓没关系,日子照过,关心这等事还不如泡这茶罐子里听听雅。 班主在门口张罗客人,听见街口一阵浩荡,赶忙出去迎接,可看到两队车队后急的直剁掌心。 这怎么一起来了。 他还在想法子,只见右边的车队速度缓下来,一辆车下来几个持枪的士兵,簇拥着位身着褐黄军衣的男子进了盛福饭店。 班主暗自松了口气,招呼小厮去迎接另一位贵客。 他堆起褶子,谄媚道,“容明苑得谢公子赏脸,蓬荜生辉呀。” 谢无凛冷冷扫了眼,旁边的家丁施了些碎银给他。 五尺台,金马玉堂,弦歌折子戏,蟒皮胡琴起。 台上的戏子看着面生,吊梢凤眼,媚气自生却又带些青涩,唱腔明快跳跃,踏云步一出,两侧的翎子俏皮的弹了弹。 班主是个眼尖的,上前俯身,在他耳边低语,“逃荒来的,瞧着身段好教了几年,先唱个花旦,取了芙奴。” 芙奴……谢无凛敛下眸,从红缎长衫内口袋里拿出个东西,朝戏台潇洒一扬。 一锭金子滚落到梦荷脚边,心里自是欣喜万分,也只能将戏唱完后才敢去捡。 门口传来阵骚动,宾客们纷纷往后侧目,只见门边已有士兵把手,进来位年轻的军官,一时间引起怯怯私语。 班主卑躬屈膝,小心说道,“官爷,这戏快唱完了,您看…” “不碍事,熏陶下便走。”周昀摘下军帽,阴影散去,漏出张英俊非凡的脸,鼻梁高耸坚毅,唇薄如刀削,棱角分明。 “好勒,这就为您安排上坐。” 班主亲自添茶水,看着谢公子居然和这位官爷相谈甚欢,自知待会的担心多余了。 周昀淡淡开口,“无凛,约你真是比大帅还难。” 谢无凛鼻翼轻哼,不紧不慢抿着茶,“到嘴里有股腥骚,潮了。”不知道是说茶还是说人。 周昀理了理袖口,目光落到台上活泼灵动的小姑娘上,说,“时局动荡,还是尽早站对立场好,不然…祖辈攒下的财富落在洋人手里…” 他淡淡转向谢无凛,“怪可惜的,是不是。” 临落幕,掌声未停,小花旦只好耍了几套绣拳。班主在后台使眼色,幕布拉开条缝,拍了下二胡手的肩,“你也跟着拉棉花。” 送走那些穷瘪,刚想回后院里喝口水,瞥见化妆间,小花旦喜笑颜开板板正正坐在那呢。 “哦哟,小祖宗。” 他急忙跑进去,把她拆下来的粉球插上去,“芙奴你坐着干甚,不去谢那谢公子。” 梦荷努了努唇,“我在台上谢过了…” “那能一样吗,快去快去。” 泉 戏台下,只剩谢无凛周昀两人,气氛如拉满的弓。 一抹淡蓝出现在两人的视线,两人几乎是同时抬头,那是张极为清丽的脸,少女脸圆圆,稚气未脱。 两条黑辫子搭在胸前,穿着粗布蓝宽松旗袍,抿着唇打量他们的样子,像春天刚爬上来的嫩笋尖儿。 梦荷犹豫半响,还是将口袋里的金子拿出来,往谢无凛面前一伸,“您给的太多了…” 谢无凛没回话,半垂下眸掩住眼底的波澜,周昀轻笑一声,拿过她手里的金锭往谢无凛桌上一放,从胸前口袋里掏出两枚银元。 “小姑娘见谅,大户人家出手没轻没重的。”他将银元放女孩手心里。 女孩没那么多歪心思,只知道自己戏唱的好,这赏钱她应得的,不一会,脸蛋笑的像朵花。 “谢谢你。” 又偷偷瞄了眼冷冰冰的男人,怯怯说着,“也谢谢您…” 周昀指了指戏台,说,“你是刚刚的小花旦。” “嗯呐。” 他瞧着女孩的目光时不时落在桌上的果干上,浅浅勾了勾唇,说道,“随便拿。” “真的?!”梦荷睁圆眼,还真去旁边拖了条凳子,毫不客气坐他左边挑起来了。 边挑边冲他笑,带着天真的憨气,却丝毫不让人觉着僭越,周昀嘴角勾的更甚。 反观谢无凛,冷面依旧,他知道,现在局势动荡,走错一步便是家破人亡,可如今周昀上门逼着他站队。这种无力和失控感,像掉入飘满木头的海,死不了,也上不了岸。 周昀将他的神情收进眼底,算半个老熟人,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。两个旗鼓相当的世家,轮了几辈,身上的担子自然不一样了。 他抿了口茶,淡淡说道,“二十一条已经签了,他们只是暂时自顾不暇,然后呢,无凛,你是见过的,我们吃了多少亏。” 他的语气从淡然转为坚定。 “你应该选择相信我。” “呵。”谢无凛缓缓看向他,却不小心撞进女孩黑亮的杏儿瞳。 净化有点夸张,更像是往他冰冷的地方凿了汪泉。 他说,“随你便吧。” * 第二天,谢府门前就停了多辆兵车。 金银财宝一箱一箱往外搬,家丁们是皇上不急太监急,家主整日不是逗鸟就是听戏,还沾上了大烟。 谢无凛半躺在楠木红椅上,一条腿随意搭上软凳,长发如墨般洒向一侧,身着的绣金马褂松松垮垮。他吸了口,又呛到,整个人在烟雾中朦胧。 西洋摆钟有节奏摆动,他掐着秒,镶玉的烟枪随手一扔,下人们已经有肌肉记忆了,眼疾手快接住,伺候他梳头理裳。 容明苑的贵客又来了。 班主脸都快笑烂了,别说后台,屋子都让他进。 三个人挤在10平米的化妆间,彦七给梦荷包头,谢无凛就坐旁边,也不说话,跟个什么似的盯着看。 梦荷觉着这人好怪,找他搭话吧,嗯,是,好,上了台,坐下面一脸痴迷跟着哼。唉,估计是拉不下身段,这种大户怎么会来学下九流呢。 她咬咬唇,示意彦七去拿那边柜上的凤冠。她端起冠,欲戴到谢无凛头上,结果被他躲开。 “怎么了,这可是青衣的冠。”这可贵了,她都只敢趁班主不在偷偷戴。 谢无凛皱起眉,眼神复杂,说,“我…只想多看看你。” 什么意思,梦荷听不懂,彦七懂啊,一开始以为是个戏痴子,谁曾想是个臭子点。 彦七沉下脸,没好气说着,“谢公子,要换戏服了,去座上等着吧。”管他什么身份,轰了再说。 哥松开 7月9日。 谢无凛收到一份家书。 无凛,一切可好。路远事牵,不克赴会,幸各事安适,足告雅怀。 ——周昀。 谢无凛揉了揉眉心,将信迭好,哑声唤来下人,“今日就不去了,赏钱替我打点好。” * 容明苑。 “听说了没,全南上了。” 择菜的伙计把菜端到灶台上,接着唠,“日子要苦咯。” 彦七拧了下眉,望着柴火失神,军阀混战已久,地方军长期割据一方各自为政,如今外寇来袭,政府已经沦落到借杂牌军的地步。 心情复杂,有种说不出的难受。 倒不是多系心这些大事,只…若是败了… “哎呦,锅烧了勒。”伙计大喊一嗓。 彦七赶忙拿起锅铲,把里面的干辣椒铲出来。 重新炒好菜端去后院,班主前脚刚走,彦七把饭菜放桌上,问,“来找你做什么。” 梦荷朝他挤眼一笑,摊开手心,几枚碎金子在烈阳下折射光芒。 不用想,那鬼子点送的。 彦七把筷子放她碗边,没好气的说,“掉钱眼里了,怕不是给多点直接跟着跑了。” 梦荷先是一愣,脸色蹭的涨红,“你乱说什么!”小嘴瘪的皱巴巴的,又气又委屈,“我唱的好,他喜欢我才给的。” “那是喜欢你的戏吗!”彦七下意识吼了她一句。 吓得女孩打了个哆嗦,彦七滚了滚喉咙,默默往她碗里夹肉,过了会才低低说着,“我过几天出去另谋点生路,这戏莫唱了。” 再抬眼,女孩豆大的泪珠砸在饭桌上,他心一揪,赶忙过去哄,又是拍背又是擦泪,一时间手忙脚乱。 “我刚…哥错了,不哭,我是嗓门大,不是有意凶你的…不哭了…” 天热,稚嫩的面孔上满是汗和泪,鼻尖脸蛋粉的像桃尖儿。她咬着唇怄气,刚想挣扎,双肩被两只大手死死按住。 两人体型差太多,彦七可以用魁梧来形容,五官凌厉至极,皮肤糙的能看清纹理,估计只有两瓣厚实的嘴唇软和。 梦荷仰起头,发觉他一直盯着自己,那双深邃的眸子出现了她看不懂的东西,莫名由身到心的不舒服。 “松开……” 男人的手缓缓从肩头落下,沉声说,“吃饭。” 院门外,班主是听的一清二楚,他咋就忘了彦七这茬,谢公子可说了,这几天不来苑里听戏,过几日直接去他府上唱。 当初逃荒来,看着他结实能干,便一起收了当个伙夫苦力使。梦荷长得俏,在苑里少不了被觊觎,要不是这硬茬拦着,下死手打到他们怕。 这妹娃是他心尖上的宝,但谢公子那边,他也得罪不起啊。 得想个法子。 * 隔日下午。 彦七在戏台上帮着收道具,班主小心上前把他拉到暗处,开口,“老七,你晚上有空不。” “怎么了。” 班主咽了声,说,“我有个老朋友,永巷那边,你晓得的,他坊里缺人手,不要端茶倒水嘚,就站着就行。” 彦七一下就明了,他没有过多犹豫,“工钱怎么算。” 班主暗自松了口气,笑眯眯地说,“一个月1块大洋,介绍费你到时再把我,不急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