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铉已经不想在卢府呆下去了,他和卢府毫无关系,卢老爷子过寿与他何干?和这些势利之人在一起,只会使他平白受辱,他快步向大门处走去。
但走了几步,张铉又忽然想到,卢庆元好像就在大门外迎客,被他看见了,估计自己又走不成,他想了想,便又回头向西门而去。
他是从西门进来,依稀还记得回西门的路径,但张铉还是低估了豪门大宅的复杂结构,就连府中下人也会不小心迷路,更何况他第一次来卢府,几乎所有的门都一样,很多亭台楼阁都依稀眼熟。
张铉绕了几圈,非但没有找到西门,反而离西门越来越远,他走过一扇别致的菱形院门,前面是一条小河,清澈见底,蜿蜒曲折,小河上有一座小桥。
张铉走过小桥,进了另一扇院门,前面出现了一座池塘,池塘内莲叶茂盛,一朵朵菡萏含苞欲放,池塘四周种满了假山,另一边是一条长长的走廊。
张铉挠了挠头,他知道自己迷路了,外面宾客满堂,这里却冷冷清清,没有一个人,连丫鬟都看不见,他感觉有点不妙,恐怕自己误闯进了卢氏内宅。
其实这也不能怪张铉,豪门府宅布局很有讲究,何处为厅,何处设堂,何处为连廊,何处进内宅,都有规矩可循,一般客人家中大多如此,大家都不会走错,所以尽管没有标示,但没有人会莽撞地闯入人家内宅,这是一种上层社会的潜规则。
张铉虽来隋朝不足一年,但他那个时代也有类似的规矩,比如去人家做客,不能随便进主人的卧室,用厕所时,不能用卧房的内厕等等,所以张铉也知道不能随意进别人家的后宅。
可问题是他不懂豪门人家的布局,他不知道刚才经过的菱形院门其实就是后宅的标志,而小河更是内外宅的分隔界线,他虽然住在罗成的府中,但也没有靠近过罗府后宅一步。
张铉转身刚要走,却见十几步外两名少女正向这边缓缓走来,张铉吓了一跳,连忙向后退一步,迅速躲在路旁一座假山后。
猛然间,张铉的心怦怦跳了起来,他认出其中一人正是卢清,几天不见,卢清苍白的脸上又恢复了清亮的光泽,她乌黑的秀发上斜插一只碧玉古钗,脖颈光滑如雪,秀美异常,依旧穿一身雪白长裙,肩披红帛,更显得她轻盈苗条,仪态动人。
不过她眼睛里却隐隐藏着一丝难以言述的忧郁,令人心痛。
另一个少女头戴双凤金钗,穿着黄裙,身材纤柔偏弱,皮肤白皙,略显身量不足,张铉感觉她应该就是喜欢罗成的卢芸。
只听卢芸幽幽叹息一声,“清姐,你说表哥怎么就不理我,难道他的心中另有所属?”
“你想多了,姑母不是说了吗?他这段时间练武着了魔,连吃饭睡觉都忘了,估计他和你说话时,心中还在想着怎么练武。”
“我就不明白,练武有什么好,读书不好吗?整天练武,变得粗鲁不堪,哪有文质彬彬让人喜欢。”
“芸妹,男子汉大丈夫不在于学武还是练武,而在于他敢不敢挺身而出保护自己妻儿父母,前堂那些世家子弟,个个手无缚鸡之力,却只会空谈,真的危险来临,只怕他们跑得比谁都快,芸妹,你不明白一个真正能保护你的人,那是什么感觉。”
“清姊,你有这种感觉吗?”
卢清微微一笑,却没有回答表妹的话,她指着前面一块大石,“芸妹,这里很安静,我们就在这里坐一坐吧!”
“好!”
卢芸挽着堂姊的手在张铉藏身的假山前坐了下来,张铉心中一阵狂跳,他和卢清的距离是如此之近,几乎伸手可及,他心中有一种说不出温馨,刚才卢清不就是在说自己吗?
“清姊,听说崔氏家主又向伯父求婚了,是真的吗?”
“别提这件事了,我心里很烦!”卢清心烦意乱道。
卢芸并不知道堂姊心烦意乱的真正原因,她笑嘻嘻道:“清姊,其实我倒觉得崔文象不错,容貌英俊,才识渊博,大家不都说你们是郎才女貌吗?”
“别说了!”
卢清腾地站起身,语气中有明显不悦,“我不认识什么崔文象,他和我有什么关系?”
卢芸一下子呆住了,她半晌小心翼翼道:“清姊,你怎么了?”
卢清轻轻叹息一声,“算了,我们回去吧!”
两人又沿着小径继续前行,渐渐消失在花园深处,张铉心中却沉甸甸的,刚才卢芸说得清楚,崔家家主打算把卢清嫁给崔文象,就是刚才那群世家子弟的首领。
张铉慢慢捏紧了拳头,很好,他倒想看看崔召能否承受丧子之痛?
........
张铉从后宅出来,心烦意乱地走了几圈,却意外地找到了西门,他站在门前停住了脚步,此时他又有点不想走了,崔文象就在卢府,他张铉却要一走了之,这是示弱还是逃避?
就在这时,罗成和卢元庆从另一道门出来,罗成一眼看见张铉,大喜喊道:“姐夫,他还在!”
两人冲上来,一左一右抓住他的胳膊,仿佛他又再次逃掉,卢庆元歉然道:“是我不好,不该把你一人丢下,那帮家伙,哎——”
“那倒没什么,我不会和他们计较,不过我还有事,不如我改天再来.......”
不等张铉说完,罗成笑道:“你有没有事我还不知道?不过在这里确实很无聊,你要走我也不拦你,但你先跟我去见一个人。”
“谁?”
罗成神秘一笑,“你跟我来就是了。”
张铉也找到一个不想走的借口,他跟随罗成来到了东院,东院占地约有十余亩,地方虽然不大,但环境却是最美,亭台楼阁典雅精致,绿树成林、碧水如镜,小桥流水潺潺,一步一景,令人美不胜收。
因为宾客太多的缘故,东院便被辟为贵宾院,朝廷高官显贵都在这里暂时休息。
在一座不大的厅堂上,卢家第二号人物卢仪正陪同几名地位显赫的大将聊天,除了宇文述外,还有大将军鱼俱罗和来护儿,幽州副都督罗艺作为地主,也在一旁陪同。
这时,罗成走到父亲身边低语几句,罗艺便对鱼俱罗笑道:“鱼将军,他来了!”
鱼俱罗年过五旬,身材魁梧高大,头大如斗,头发披散在肩头,仿佛一头雄狮,但他最大的特点是眼有双瞳,传闻双瞳为天子之相,天子杨广也因此不太喜欢他。
不过鱼俱罗战功赫赫,是大隋柱梁,再加上宇文述替他说情,所以杨广尽管对他不喜,但还是肯重用他,派他去剿灭江南一带的造反。
鱼俱罗精神一振,连忙道:“快快请他进来!”
旁边宇文述很奇怪地问道:“鱼将军是要见谁?”
“一名燕王府的侍卫,我有事求他。”
宇文述冷笑道:“鱼将军居然要求一名侍卫,还不如求老夫,天下有什么事老夫办不到?”
“这个.......”
鱼俱罗不知该怎么说,只得含糊笑道:“他有样东西对我很重要。”
宇文述心中也奇怪了,鱼俱罗想要什么,居然求一名侍卫,而且是燕王府的侍卫。
他起身笑道:“你们先坐,我去更衣,马上就回来。”
一名侍女领着宇文述从后门出去了,不多时,张铉快步走上大堂,他已经听罗成说了情况,他也不慌张,上前深施一礼,“晚辈参见各位大将军。”
鱼俱罗连忙笑道:“张侍卫请免礼,鱼某有一事相求!”
张铉心中有点不安,难道是为紫阳戟卷吗?紫阳戟和万岁镗是同宗同源的武艺,都是源于终南山紫阳观。
而且张铉也一直在怀疑,史万岁当年练的很可能也是青石经,所以他才能在三十岁后开始练武,一举成为天下第一猛将。
鱼俱罗和史万岁关系密切,得到了万岁镋法,他又是宇文成都的师父,将镋法传给了宇文成都。
如果自己拥有紫阳戟卷的消息传出去,最感兴趣之人就是鱼俱罗,罗成当然不会说,可就怕罗艺无意中说漏嘴。
但事已至此,张铉回避也没有用,他硬着头皮道:“不知鱼大将军有何事要卑职帮忙?”
“听说张侍卫手中有紫虫玉蛹,能不能送给我五条?”
张铉顿时松了口气,原来是要紫虫玉蛹,而且只要五条,应该问题不大。
旁边来护儿好奇地笑问道:“鱼将军,什么是紫虫玉蛹?”
鱼俱罗叹了口气道:“紫虫玉蛹是一种极北之地出产的冰虫,它能调整人的经脉,对于成年人练习聚力之术很有帮助,当年史万岁就是用它练成了万岁镗,我打算让长子也开始练武,唯独就缺这个紫虫玉蛹,找到了一年多也没有,刚才听罗公子说张侍卫有,所以只能厚颜相求。”
张铉心中猛地一跳,史万岁练的果然是青石经,否则他用紫虫玉蛹做什么?
这时,鱼俱罗满怀期待地望着张铉,“怎么样,张公子肯帮鱼某这个忙吗?”
旁边来护儿心中也一动,他的次子来渊虽然从小练武,但只有一次聚力突破,武艺低微,一直是他心中的遗憾,如果这个紫虫玉蛹真有鱼俱罗所说的调整经脉的效果,那他也可以让儿子再尝试一次。
只是他这时候提出,就有点人云亦云了,显得他十分贪婪,来护儿极为动心,却不知该怎么开口。
张铉微微笑道:“鱼大将军有令,张铉怎敢不从?”
“原来是你!”
宇文述出现在门口,他满脸怒容,原来鱼俱罗要见的燕王侍卫就是张铉。
宇文述因为献杨玄感假人头一事差点被天子杨广赐死,这件事成为他心中之痛,令他一直耿耿于怀。
还有天寺阁事件,他的十二太保惨死,虽然是罗士信动手杀人,但宇文述却一直把仇恨放在张铉身上,若不是张铉是杨倓的人,他早就动手杀了他。
但宇文述却没有想到,他竟然在卢府中遇到了张铉,他再也克制不住内心的怒火,拔刀大吼,“混帐,老夫要杀了你!”(未完待续。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