庾悦笑了起来:“是的,要说叛国之事,刘裕以前自己也犯过,他说当年是被郗超等黑手党陷害,不得已流落异邦他乡,不算叛国,那司马国璠和司马楚之给他逼得有国难回,不也是同样的性质嘛。在普通人看来没什么区别,所以,司马国璠引后秦军来援,拯救大晋,那就是立功赎罪,刘裕没有理由反对了?”
黑袍点了点头:“是的,而且这涉及了刘裕的另一桩大罪,那就是恩将仇报,树立了完全没必要成为的敌人。也给自己,给大晋的百姓带来了完全没有必要的麻烦!”
庾悦的眉头一皱:“你是说,跟后秦姚兴的关系?”
黑袍冷冷地说道:“正是,想当年,刘裕曾经在刚刚打败桓玄,坐上大权臣和大将军位置的时候,向后秦索要南阳十二郡之地,那时候的刘裕,根基非常浅薄,而北府军的京八党也是大晋第一次的武夫夺权,并不被天下士族所认可,刘裕这样狮子大开口,就是为了给自己树立威望的,要表明对胡虏的强硬态度而已,借此转移国内一团糟的局势,毕竟,如果加上一个北伐中原,收复故土的大义名份,就是在东晋最大的政治正确!”
“可是恐怕连刘裕本人都没想到,姚兴竟然就这样爽快地答应了刘裕,还说刘裕起自草根,却是天下的英雄,他归还自桓玄篡逆以来夺取的南阳十二郡,是成就他的英雄之名,也希望能结秦晋之好,缓和两国的关系。”
“这本是按佛教所说的结个善缘,休两国刀兵,免除生灵涂炭的积德行善之举,当年后秦内部对此是强烈反对,毕竟是流血牺牲才得到的江山,岂有随便送人之理?甚至有些激进的将军表示不仅不要归还南阳十二郡,还应该趁着桓楚刚刚被推翻,刘裕还没来得及巩固政权之机,再出兵夺取更多的地盘呢。”
“可是姚兴把这些人给压住了,他说这是佛祖的旨意,他父皇姚长当年作恶太多,人神共愤,对着有大恩的苻坚恩将仇报,还背信弃义地坑杀了很多投降他的前秦军民,所以不仅自己遭遇了报应,死于恶梦之中,被苻坚冤魂索命,还让赫连勃勃这条恶狼建立了胡夏,成为后秦的心腹大患。”
庾悦笑了起来:“所以,姚兴想说,胡夏的出现,就是他老子当年作的孽,要他这时候还,这就是因果报应,而成就刘裕的英雄之名,助他恢复晋国成功,权当成人之美,也是结个善缘,给自己积累功德,对吧。”
黑袍点了点头:“是的,不管姚兴怎么想,他总是公开场合说过这是佛祖的旨意,也就是佛祖希望通过这个归还占领地盘的举动,来让两国休战,两国百姓不用受战乱之苦,可是刘裕是怎么回报姚兴的善意呢?他收回了十二郡之后,让鲁宗之继续以此为基地,不停地招降纳叛,勾引后秦的关中流民南下入境,并图谋窥探后秦的中原之地。”
“姚兴眼见自己的善意没有得到应有的回报,反而让刘裕有了继续威胁自己的机会,这才一怒之下,收留了一些从东晋逃出去的士族,这并非要有意跟东晋作对,而是南北对立以来各国的普遍作法,例如在桓楚篡位时就有不少北府军旧将逃亡了后秦,刘敬宣等人也逃亡过南燕寻求庇护。相应的,东晋也庇护过不少北方的逃人,为已所用,别的不说,就是刘裕手下的大将,王仲德王元德兄弟,不就是北方逃过来的吗?刘裕也没把人交出来吧。”
庾悦点了点头:“这种士族因为政治斗争而逃离本国,被他国庇护,重用,是春秋以来的规矩,不是现在才有的,毕竟人才难得。刘裕也一直在接纳,吸引敌国的士庶流民来投,甚至北府军这个集团,最早也是北方流民集团为基础建立起来的,这点上,他不能说后秦收留刁雍,王慧龙,司马国璠,司马楚之等人,就是跟东晋作对的敌对行为,当时朝议时,我对他的这个指责就没吭声附和,因为这是欲加之罪,何患无辞啊。”
说到这里,庾悦的话风一转:“不过话说回来,后秦占的是中原和关中之地,大晋的两大故都,洛阳和长安都在后秦的手中,从这点上,大晋和后秦是不可化解的矛盾,早晚必有一战的,所以虽然我们明知刘裕是借题发挥,但仍然在这个大义的名份上,没有拆他的台。”
黑袍勾了勾嘴角:“如果他真的是这样大义凛然,非要收复两京不可,就应该刀对刀枪对枪,以堂堂之师征伐敌国,不灭不休,何必要搞这种勒索和讹诈呢。你向人要这地盘,人家给了,就是好意,那起码你这一世,不应该再谈什么北伐中原,收复两京的事了。你说对不对啊,庾公?”
庾悦笑了起来:“这倒是的,不过,世人都承认在这件事上,姚兴是对刘裕有恩的,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,给了半个南阳盆地,却换来刘裕对自己的敌对,这点无论如何,是世人不能认可的行为。”
黑袍沉声道:“是的,后面两国之间虽然小小的摩擦不断,但是还是维持了面子上的和平,没有大的交锋,实在要说有啥大的矛盾,也就是谯蜀独立,脱离东晋,而刘裕在灭了桓玄之后,为了让刘敬宣立功,曾经让他领兵讨伐过谯蜀,结果给姚兴派兵救下,刘裕以此为借口,与后秦断交,宣布对方是敌国。”
庾悦点了点头:“后秦确实派兵与大晋交战了,不过那也是对于刘裕对于归还南阳十二郡之事全无感激之心的报复。但这事也是两国正式绝交和敌对的标志。后面刘裕在南燕出兵掳掠我江北百姓这件事上,把后秦也一并算上了,说这是后秦姚兴的指使下,作为属国的南燕所为,几乎是宣战的公告。这也算是个大恶事吗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