刘裕一动不动地看着王妙音,渐渐地露出了笑容:“妙音啊,你问的非常好,其实,这天下纷乱的根源,就在于这种人人的私欲,你说得不错,刘希乐也立了大功,不仅在建义时和我同为首领,而且之后西征灭桓,他是主将,有这个想法,也正常。不过,他也得到了他应该有的权力,现在在大晋,他是三巨头之一,甚至权势不亚于我,我并不觉得他有什么不满意的原因。”
王妙音笑道:“要是换了你在刘毅的位置上,你能满意,能心服吗?同是建义首领,后面又立了大功,为何不是他当第一人,而是你呢?”
刘裕勾了勾嘴角:“因为当时建义时就是我为首领,他们都是听我号令行事,这点就决定了我们的高下,就算是三巨头,也是以我为盟主。刘希乐的功劳,没有到能凌驾于我之上的程度,比如这回灭燕,就是比他平定桓氏更大的成就,怎么能说我不如他呢。”
王妙音微微一笑:“那是你跟他进行了斗争,没让他这次过来灭燕才这样,他会想,其实我来也能有这个大功呢。你看,这矛盾不就会越来越深了吗?”
刘裕的眉头一皱:“那是以后的事,我会尽量维系和希乐的关系,北伐以后立功的机会很多,下次我会作出平衡,权力是不能总想着独占的,得有分享,才能长久,但是如果象黑手党和世家天下那种,一家一姓或者几家几姓世代地占有权力,哪怕子孙后代没这个能力了,那就是对国家和天下百姓的祸害。最后天下大乱,国破家亡,自己又有什么好处?”
王妙音摇了摇头:“道理大家都明白,可是能做到的又有几人?在权力面前不失本心的,那得是圣人了。何况,你说的那种规矩,得有一个大权独揽的天子才行,那又回到之前的问题,司马氏有这个本事吗?”
刘裕叹了口气:“至少现在的司马德宗,连作为一个正常人的本事也没有,更不用说当一个优秀的皇帝了,这种按血缘传承权力的方式,才是最大的问题。”
王妙音勾了勾嘴角:“连老牛都知道舔犊情深,更不用说人了。要让人完全抛弃自己的子孙,不让子孙继承自己的权力,那可比压制他想要当皇帝的贪欲更难。裕哥哥,你不能拿你的标准来要求所有人。”
刘裕笑道:“可是就连你们谢家,不也能做到为了保家族的强大,甚至可以不传掌门给亲儿子吗。相公大人可以做到传侄不传子,这不就是突破了你的这个所谓的人性贪婪?”
王妙音张了张嘴,眼珠子转了转,说道:“但是传来传去,还是不离谢家啊,给侄子仍然是谢家人。要是给外姓…………”她说到这里,突然发现刘裕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,顿时反应了过来,粉脸微微一红,收住了话。
刘裕笑道:“你看,我也不姓谢,包括胖子也不姓,但是相公大人当年不也是发掘了我们,提拔了我们吗?包括你,妙音,你也姓王,你和夫人都是女子,按说嫁人之后就不是谢家人了,但是现在谢家不还是靠你们撑着吗?”
王妙音吞吞吐吐地说道:“这,这哪能一样,我,我当初,我当初如果成为你的妻子,只怕你得改姓谢了。”
刘裕摇了摇头:“我不会改姓谢,胖子也不会,一个人如果为了荣华富贵就可以改变姓氏,那是连祖宗也不要了,这种人难道会对入赘的家族有忠诚可言吗?一旦他大权在手,说一不二,那改回原来的姓也是轻而易举,妙音,相公大人用我们,是因为我们有这个才能,有这个品德,能对国家有用,如果国家没了,那谢家的富贵又能有多久呢?”
王妙音长叹一声:“世家的富贵也让子孙们失去了进取心,这才是你们这些人出头的根本原因,但也得有相公大人这样的开明掌门人给你这种机会,要是个个都和别的家族一样,是不会给你出头之机的,哪怕国事糜烂也不愿意放权,这才是普遍的做法。”
刘裕冷笑道:“所以这样国事就糜烂了,胡人就南下灭国了,最后就跟西晋一样,国破家亡,这些大世家会和皇家一样给人斩尽杀绝,而普通的汉人百姓也是十不存一。我们这么多年要做的,不就是为了改变这样的世道,打倒这种世家为了私利独大,祸国殃民的制度吗?”
王妙音咬了咬牙:“皇帝无能,世家堕落,那能改变这一样的,也只有你了,不过,你需要取代司马氏,自立为皇帝,只有这样,才可能把你想要的这一切贯彻实施,不然的话,你就是一统天下,也只是个臣子,名不正言不顺,是不可能改变天下人千百年来的这种认知的。”
刘裕勾了勾嘴角:“你和胖子都是一直劝我这样自立,但如此一来,我不是成了以前的那些篡位之人了吗?那我所做的一切为国为民之事,别人都会以为是在收买人心,沽名钓誉,我不就成了王莽之流了吗?何况,始作俑者,其无后乎,要是我夺了司马氏的江山,后面别人也可以这样对我的子孙,那并非我所愿。”
王妙音摇了摇头:“你要做的事情太大,不仅仅是北伐中原收复失地,更是要改变千百年来的世间法则,非开天辟地的雄主不能为,只作为一个权臣或者大将来发布这些号令,并不合适,而且,只有你坐了天下,才可能压过世家大族一头,才可能逼他们接受你的那些法则,不然,大家同为臣子,凭什么要听你的?你战场打仗有优势,他们却有治国人才的储备,不是你短期内搞几个庠序,弄些印刷术就能解决的。”
刘裕的眉头一皱:“妙音,你今天怎么了,突然开始对我劝进?”
王妙音咬了咬牙:“因为慕容兰夹在家国和你之间两难,我又何尝不是如此?裕哥哥,你当了皇帝,我才能解脱,永远地解脱。”